「亞特,亞特!」
矇矓間他聽見房門外焦急的喊叫,睡意尚濃的亞特打了個哆嗦,將被寒風凍著的頸往溫暖被窩裡縮......等等,冷?
「泰納?」掀開被子他忍不住打了噴嚏,對陡降的氣溫亞特一臉茫然。下意識地望向窗外,不看還好,一看讓他睡意都給嚇沒了:「下......雪了?騙人的吧。」
緩緩飄降的純白細沫毫無疑問的是雪,村子雖然鮮少下過雪但過去還是有先例。所以問題並不在降雪本身而是時機,現在可是春末快要迎來初夏的時間,怎麼可能會有雪。
「快,村長要可以行動的人集合動身到城裡避難。」泰納明顯是沒睡穩的憔悴模樣,把背袋塞進還在發愣的亞特懷裡:「天候的異象先出現了,又是大雪又是海嘯的話待在村子太危險。」
在泰納催促下亞特迅速收拾好行囊,雖然不捨但是為了保命也只好暫時放著屋子了。大部份的村民已經聚集在村口,等待村長清點人數以後就一起出發。亞特想起昨日蒂梅說會在村子留幾天,既然村長要強制撤離蒂梅一定也在村口集合吧?他伸長頸子在人群中搜索試著尋找對方身影,但看來看去都是認識的村民,沒見著任何衣著陌生或像是旅行者的人。
矇矓間他聽見房門外焦急的喊叫,睡意尚濃的亞特打了個哆嗦,將被寒風凍著的頸往溫暖被窩裡縮......等等,冷?
「泰納?」掀開被子他忍不住打了噴嚏,對陡降的氣溫亞特一臉茫然。下意識地望向窗外,不看還好,一看讓他睡意都給嚇沒了:「下......雪了?騙人的吧。」
緩緩飄降的純白細沫毫無疑問的是雪,村子雖然鮮少下過雪但過去還是有先例。所以問題並不在降雪本身而是時機,現在可是春末快要迎來初夏的時間,怎麼可能會有雪。
「快,村長要可以行動的人集合動身到城裡避難。」泰納明顯是沒睡穩的憔悴模樣,把背袋塞進還在發愣的亞特懷裡:「天候的異象先出現了,又是大雪又是海嘯的話待在村子太危險。」
在泰納催促下亞特迅速收拾好行囊,雖然不捨但是為了保命也只好暫時放著屋子了。大部份的村民已經聚集在村口,等待村長清點人數以後就一起出發。亞特想起昨日蒂梅說會在村子留幾天,既然村長要強制撤離蒂梅一定也在村口集合吧?他伸長頸子在人群中搜索試著尋找對方身影,但看來看去都是認識的村民,沒見著任何衣著陌生或像是旅行者的人。
「好,大家都到齊了,各位忍一忍,兩個星期左右我們就能回家了。」村長揮手要所有人前進,見狀亞特想也沒想地擠進人群跑到村長面前,把也要離開的村長給攔下。
「等等村長先生,少了一個人吧?是不是應該要等人到才行?」
「少?」村長皺紋遍布的臉上寫著疑惑:「所有村民都在,你說少了誰?」
「那個旅行者啊,昨天來的一個銀髮的女生。她告訴我要待在村裡,應該住在小旅社裡?」
「不,哪來的旅行者,如果有旅人我肯定會知道。」原因無他,因為亞特口中的旅社就是由村長經營,為了方便要從這前往布萊列特的人而蓋:「你看錯了吧?別耽擱了快離開孩子。」
沒把亞特的話放在心上,村長只是拍拍他的肩又自己往前走了。這讓亞特有些錯愕,難道蒂梅說自己是旅行者是假的?
「怎麼了嗎?」泰納見侄子表情怪怪的以為對方是在擔心雙月的災害,才要開口稍微安撫對方,沒想到亞特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鑽過人群跑走了:「你要去哪裡?亞特!快回來!」
「對不起,我忘了東西了,先走吧我會跟上的!」不管身後泰納的呼喚,亞特沒有回屋而是朝昨天那座石丘奔去,蒂梅說過會在那裡等他所以他得赴約。其實也沒思考太多,只是認為不應該把蒂梅獨自留下。原本還不抱著太大希望,結果跑上石丘時果然見到那抹銀色背影。雪緩緩飄落至銀色長髮,穿得和昨日一樣單薄的蒂梅好像感覺不到寒意,直挺挺地迎向海面吹來的冷風。
「找到妳了,快,我們得走了。」總之先把人帶離開再說,亞特暫且把想問的事拋至一邊。
「太好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是嗎?」
「啊?」沒料到對方劈頭就是這一句,還帶著刺目到無法正視的期待眼神。大概是說話方式讓人誤會了,亞特愣了幾秒才想到要反駁:「不,不,村子的大家都去避難了,妳也不可以留下來,很危險的。」
「危險?怎麼會呢?如果你說的是雙月之災我一點都不會害怕喔。」蒂梅的微笑含有自信,眼裡也沒有些絲毫懼意,但亞特反而覺得有些詭異而不自覺地後退幾步。
「妳在說什麼啊?天災很可怕不是嗎?」難道不怕死亡這件事嗎?泰納曾經說過,世界上最恐怖的或許是那些不要命的人。雖然不曉得發生過什麼事才讓泰納如此感慨,但亞特現在多少能了解他的意思:「自然的力量比魔法可怕,很容易就會沒命的。」
「嗯......失去生命這件事,真的是最可怕的嗎?」
什麼意思?難道不是嗎?
「我覺得最讓人害怕的是,明明存在著卻被忘記,不這麼認為嗎?」
亞特能從眼神看出蒂梅是很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他感到無法理解,對於對方某種程度上帶有試探性的言詞他竟打從心底感到排斥。他在怕些什麼?然而連這排斥的源頭已無從得知,他不認為自己有辦法繼續和對方談下去。說到底他試過勸說了,可以做到的已經做了,如果對方還是不離開也不是他該擔的責任。
「我還是只能告訴你小心.....有人在等我,我沒辦法待在這。要是妳想離開還是趁早吧,再晚的話船可說不定根本出不了港。」說完亞特真的打算離開,可蒂梅的叫喚讓他在轉身之前停下腳步。
「我只是希望你能想起來……」身後還能聽見蒂梅失落的低喃,下一秒卻換成驚呼:「等等,不可以!」
咦?蒂梅似乎並不是在與他說話,但此時這裡明明就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你在和誰......呃!」突然後頸猛地閃過一陣疼痛。
怎麼了?在那之後眼前景色竟開始歪斜,連海浪的聲音也漸漸遠去。
腦袋不停發暈,恍惚間他看見露出驚慌神情的蒂梅,還未來得及釐清現況黑暗便蓋過他的意識。
◆◆◆◆◆◆
搖搖晃晃……
是種彷彿置身於搖籃的感覺,規律的輕晃催人欲睡,他不記得自己房間會這樣搖動,倒是依稀想起了小時候與泰納承乘船的經驗……船?他不是應該和村民一起步行到城裡才是嗎?
「船!」亞特睜開眼睛,穹頂仍舊是那片給人不祥感的厚重陰雲可沒有飄雪。
他能嗅到比習慣中更明顯的海鹹,拂過的微風帶有濕氣,這是屬於大海的空氣。茫然地環顧四周,沒想到他真的身在一艘船上,卻不是什麼會讓人想多待一秒的舒適船隻。他所待的甲板是以散發詭異黑色光澤的怪木組成,桅杆甚至船帆也是清一色的黑,恐怕整艘船都是黑色的吧。奇怪的是他沒有看到舵,沒有舵跟掌舵人的船究竟怎麼航行的?
長到這歲數他從沒聽過紐曼斯有造過這種怪船,要是有的話出航典禮那天可會是件新聞,畢竟有哪個生意人會想將可以帶來財富的商船造成存在負面象徵的黑色。這時他注意到有名金髮青年倚著桅桿正望向他,亞特覺得對方有些面熟。心想或許能從青年那裡問出什麼,打算起身時一柳銀絲自頭上垂下令他跌坐回去。
「你終於醒了,還以為會昏睡更久,好險好險真是好險。」
「蒂梅?」在陌生環境看見認識的人減緩了不少緊張,雖然亞特也不過與蒂梅見過幾次面,心底卻對這位女性有著不可思議的親切感:「我們在哪裡?村子呢?」
「啊那個……」蒂梅說到這回頭瞪了眼青年。亞特這才發現自己那股面熟感是從何而來,除去髮色跟瞳色相異之外,蒂梅和那名金髮青年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我先代那個傢伙道歉,把你擊暈強行帶走並不是我的本意。」
「差異在哪裡?結果上來說你還是把他強行帶走了。」聽到自己被提及,金髮青年走近兩人,表情語氣頗不悅地說:「用一般講法,你跟我是綁票的同夥,可別撇清關係。」
「我才不是,我有試圖阻止的。只是人既然都已經暈了那不帶白不帶,總比丟著好。」
所以這就叫共犯啊!
青年似乎連反駁的力氣都不想浪費,而亞特在聽見自己名副其實地遭遇綁架之後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他不跟上村民的隊伍泰納一定會擔心,而且說不定還會吃上一頓罵或義務勞動幾個月,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寒顫。
「你放心,出發前我已經跟你的家人說明過了,」看出亞特的擔憂蒂梅安撫著:「說是要帶你進首都一趟,那裡比較安全。」
「可是泰納不是那種容易信人的人,你們是怎麼跟他說的?」
「這個嘛,當然用了一點小手段囉。」蒂梅吐吐舌,為了自己著想亞特決定還是別多過問的好,總之他的去向泰納是知道的,這就足夠了。
「我勸你別妄想逃,要是跳到海裡可是會被這傢伙吃掉的。」青年對亞特不太感興趣,說完又獨自晃回船首去了。
「『這傢伙』指的又是......?」亞特求救般地看著似乎頗開心的蒂梅。
「忘了跟你介紹,那位是我的弟弟羅連亞斯,是個脾氣很差的討厭鬼。」
「我聽得見好嗎!」不遠處立刻傳回抗議聲,卻讓亞特有種「兩人其實感情很好」的感覺,身為獨子的他有時還是會羨慕有兄弟姐妹的人。
「你們真的打算帶我到中央之島?為什麼?」將話題拉回重點,關於蒂梅的行動亞特沒有任何頭緒,也不明白究竟基於怎樣的理由而非他不可。現階段未明朗的事情太多,即便他認為蒂梅可以信任,也只是因為莫名的直覺罷了。
「我知道喔,」銀眸罩上一層薄霧,凝視著遠方的蒂梅以彷彿懷念過去的口吻述說:「我知道你聽得見,『她』的聲音。」
「這件事我應該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才對。」亞特甚至連家人與朋友也沒有說過,關於那遠從大海彼岸傳來的低鳴。這麼看來蒂梅絕對知道些什麼,這趟意外的旅行要是他能堅持,肯定會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船靜靜劃過暗淡的海面往海中央前進,幾乎感受不出雙月之災應有的風暴,好似這艘船被某種力量守護著般。而一路上亞特曾多次想獲取更多情報,蒂梅卻總以一句「到時候你就知道」來打發他。另一名乘客羅連亞斯散發的氣場讓他不太敢靠近,對方也大多待在船艙中不好打擾,幾日的時間便在亞特的苦思中渡過,等回神時目的地已在視線範圍內。這艘怪船的速度令亞特訝異,即使是紐曼斯最好的商船也不可能只花幾天日就穿越一半的央海,若是從另一側的海洋要跨兩塊大陸這還可行。
「啊,看得見了。」蒂梅指著霧氣中若隱若現的幾個黑影,海群島的分佈是越往內島嶼越是集中,目前他們所望見的僅是最外圍的零星島嶼:「羅亞。」
「知道了。」不知何時也跑出船艙的羅連亞斯收到指示再度走回艙內,沒多久便領著一名嬌小的少女走出來:「讓這個停下吧,停在哪座都可以,但不能再往內靠近。」
「已經到了啊,我還有點想睡呢……」少女拉了拉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酒紅色的長髮幾乎要及膝。亞特沒想到原來船裡還有其他人,而且是位和這裡的氛圍不太協調的女孩。
「小祭是幽鬼,這艘船也是她出借的。」看見亞特一臉疑惑,蒂梅好心地稍作解釋:「比人類的船還要快對吧。」
「幽,幽鬼?」正所謂人不可貌相,尤其人類以外的種族更是無法憑外表判斷的,眼前的少女說不定大了他不只一輪。
幽鬼一族是比妖魔更神秘的存在,據說除了妖魔之外的種族要見到他們並不容易。想到這裡亞特覺得自己有些幸運,在平安純樸的小村落中他是絕對沒機會能夠見到這些事物的,他甚至連會侵襲人類的魔獸都未見過何況是這樣的黑暗種族。
「你好,我是亞特。」再怎麼說還是該做個自我介紹,亞特對名為祭的少女友好地伸手。
「我知道你是誰,我是幽鬼的……還是先別提好了。」祭並未回握亞特的手,卻也沒表現出不悅或輕蔑之意,但僵在半空也頗尷尬,亞特只好摸摸鼻子把手收回去。「我只能載你們到這裡,再往內的話難保證不被發現,要是沒了這個回程會很麻煩的。翼族對侵入領域的人會毫不客氣地排除,沒人守在這裡不行。」
「意思是我們要是上島很有可能遭攻擊?」
「沒那麼簡單,有我們在不會出多大亂子,而且在碰到警戒區之前都不會有事。雖然要多花點時間,不過每個島都有橋連結,只靠步行到要去的那個島上也沒有問題。」比前段時間多話了些的羅連亞斯給亞特的感覺沒那樣可怕了,至少緊繃的氣場明顯緩和不少。「這邊就拜託妳了,祭。」
「交給我吧,羅亞。」祭笑了笑,下秒帶著稚氣的笑容拉成了參有自信的弧度:「在這停下。」
船彷彿真能聽懂號令,船身緩緩移動直到完全靜靠在沙岸旁。望著陌生海岸亞特不禁深吸一口氣,前面的路和平靜海面不同了是嗎……如今的他也沒有可以回頭的選項,心底有某種鼓動正在升溫,他想自己一定也不會甘心就這樣回去的,即使這趟旅行來得是那麼突然。
「害怕嗎小子?害怕也來不及了,給我往下跳。」船一靜止羅連亞斯揪住還在發愣的亞特便走到船緣,聽見這話亞特立刻臉色發青,這高度他怎麼看都有三層樓高。
「往下跳?我會變肉醬的……」話說回來那麼大的一艘船為什麼沒有配繩梯呢!
「沒有問題,我會接住你!」不知何時人已經在海灘上的蒂梅伸展雙臂,對少年內心的各種糾結渾然不覺。身為一個即將成年的男性,還被以這樣的方式護著挺難為情,尤其對方還是沒大幾歲的女性。「跳吧跳吧跳吧!」
「別磨磨蹭蹭的煩死人了。」不給反應跟拒絕的餘地,羅連亞斯使力便把亞特從船緣推下去,後者連驚叫都還沒來得及發出,就被待命的蒂梅穩穩接住。
「一點都不恐怖對吧。」扶正處於當機狀態的亞特,蒂梅愉快的語氣彷彿訴說再多跳幾次她也不介意。
「很恐怖啊,心臟絕對停了半秒!」亞特驚魂未定地回頭想確認推人下船的兇手是不是也跟上,沒料到這一轉頭看見的東西更讓他感到不可置信。海岸邊停靠的根本不是什麼木造船隻,而是一隻半個身體沒在海水中的巨大異獸。灰與黑交雜死氣沉沉的粗糙皮膚,六隻晶亮的黑色眼睛倒映出粼粼波光。半張的口腔似乎正吞嚥海水,可以從間隙中窺見足有樹幹般大的圓形臼齒及鱗毛。而他們所搭乘的船是「束」在異獸平坦背部的坐艙,亞特終於知道船沒有舵柄原因了:「這原來不是船——?」
「大驚小怪,哪時候有人說過這個是船了?」
「確實沒有說過。」亞特乾笑兩聲,想想羅連亞斯是用「這傢伙」來稱呼的吧。只見留在原地的祭朝眾人揮手,一道暗影隨即包覆整隻異獸,龐然巨物就這麼消失在景色之中,好似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
「幽鬼有各式各樣的形體喔,畢竟跟魔獸一樣是從普通生物墮化的,只是幽鬼裡擁有自我意識的個體很稀有。」蒂梅邊解說邊推著還不時回頭望的亞特。
「是說,我們到底是要去哪裡?」最初他是因聽到不明的低鳴聲而對這座伊魯哈那之島產生興趣,可當他踏到島上時竟聽不見理應更加清晰的聲音,。他不免開懷疑起那哭聲是否打一開始就真的只是他的錯覺。而在瞧見蒂梅眉眼中的興奮,方才的疑惑不可思議地開始消散。
「我們要去見一個老朋友,你一定也認得的。」
「等等村長先生,少了一個人吧?是不是應該要等人到才行?」
「少?」村長皺紋遍布的臉上寫著疑惑:「所有村民都在,你說少了誰?」
「那個旅行者啊,昨天來的一個銀髮的女生。她告訴我要待在村裡,應該住在小旅社裡?」
「不,哪來的旅行者,如果有旅人我肯定會知道。」原因無他,因為亞特口中的旅社就是由村長經營,為了方便要從這前往布萊列特的人而蓋:「你看錯了吧?別耽擱了快離開孩子。」
沒把亞特的話放在心上,村長只是拍拍他的肩又自己往前走了。這讓亞特有些錯愕,難道蒂梅說自己是旅行者是假的?
「怎麼了嗎?」泰納見侄子表情怪怪的以為對方是在擔心雙月的災害,才要開口稍微安撫對方,沒想到亞特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鑽過人群跑走了:「你要去哪裡?亞特!快回來!」
「對不起,我忘了東西了,先走吧我會跟上的!」不管身後泰納的呼喚,亞特沒有回屋而是朝昨天那座石丘奔去,蒂梅說過會在那裡等他所以他得赴約。其實也沒思考太多,只是認為不應該把蒂梅獨自留下。原本還不抱著太大希望,結果跑上石丘時果然見到那抹銀色背影。雪緩緩飄落至銀色長髮,穿得和昨日一樣單薄的蒂梅好像感覺不到寒意,直挺挺地迎向海面吹來的冷風。
「找到妳了,快,我們得走了。」總之先把人帶離開再說,亞特暫且把想問的事拋至一邊。
「太好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是嗎?」
「啊?」沒料到對方劈頭就是這一句,還帶著刺目到無法正視的期待眼神。大概是說話方式讓人誤會了,亞特愣了幾秒才想到要反駁:「不,不,村子的大家都去避難了,妳也不可以留下來,很危險的。」
「危險?怎麼會呢?如果你說的是雙月之災我一點都不會害怕喔。」蒂梅的微笑含有自信,眼裡也沒有些絲毫懼意,但亞特反而覺得有些詭異而不自覺地後退幾步。
「妳在說什麼啊?天災很可怕不是嗎?」難道不怕死亡這件事嗎?泰納曾經說過,世界上最恐怖的或許是那些不要命的人。雖然不曉得發生過什麼事才讓泰納如此感慨,但亞特現在多少能了解他的意思:「自然的力量比魔法可怕,很容易就會沒命的。」
「嗯......失去生命這件事,真的是最可怕的嗎?」
什麼意思?難道不是嗎?
「我覺得最讓人害怕的是,明明存在著卻被忘記,不這麼認為嗎?」
亞特能從眼神看出蒂梅是很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他感到無法理解,對於對方某種程度上帶有試探性的言詞他竟打從心底感到排斥。他在怕些什麼?然而連這排斥的源頭已無從得知,他不認為自己有辦法繼續和對方談下去。說到底他試過勸說了,可以做到的已經做了,如果對方還是不離開也不是他該擔的責任。
「我還是只能告訴你小心.....有人在等我,我沒辦法待在這。要是妳想離開還是趁早吧,再晚的話船可說不定根本出不了港。」說完亞特真的打算離開,可蒂梅的叫喚讓他在轉身之前停下腳步。
「我只是希望你能想起來……」身後還能聽見蒂梅失落的低喃,下一秒卻換成驚呼:「等等,不可以!」
咦?蒂梅似乎並不是在與他說話,但此時這裡明明就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你在和誰......呃!」突然後頸猛地閃過一陣疼痛。
怎麼了?在那之後眼前景色竟開始歪斜,連海浪的聲音也漸漸遠去。
腦袋不停發暈,恍惚間他看見露出驚慌神情的蒂梅,還未來得及釐清現況黑暗便蓋過他的意識。
◆◆◆◆◆◆
搖搖晃晃……
是種彷彿置身於搖籃的感覺,規律的輕晃催人欲睡,他不記得自己房間會這樣搖動,倒是依稀想起了小時候與泰納承乘船的經驗……船?他不是應該和村民一起步行到城裡才是嗎?
「船!」亞特睜開眼睛,穹頂仍舊是那片給人不祥感的厚重陰雲可沒有飄雪。
他能嗅到比習慣中更明顯的海鹹,拂過的微風帶有濕氣,這是屬於大海的空氣。茫然地環顧四周,沒想到他真的身在一艘船上,卻不是什麼會讓人想多待一秒的舒適船隻。他所待的甲板是以散發詭異黑色光澤的怪木組成,桅杆甚至船帆也是清一色的黑,恐怕整艘船都是黑色的吧。奇怪的是他沒有看到舵,沒有舵跟掌舵人的船究竟怎麼航行的?
長到這歲數他從沒聽過紐曼斯有造過這種怪船,要是有的話出航典禮那天可會是件新聞,畢竟有哪個生意人會想將可以帶來財富的商船造成存在負面象徵的黑色。這時他注意到有名金髮青年倚著桅桿正望向他,亞特覺得對方有些面熟。心想或許能從青年那裡問出什麼,打算起身時一柳銀絲自頭上垂下令他跌坐回去。
「你終於醒了,還以為會昏睡更久,好險好險真是好險。」
「蒂梅?」在陌生環境看見認識的人減緩了不少緊張,雖然亞特也不過與蒂梅見過幾次面,心底卻對這位女性有著不可思議的親切感:「我們在哪裡?村子呢?」
「啊那個……」蒂梅說到這回頭瞪了眼青年。亞特這才發現自己那股面熟感是從何而來,除去髮色跟瞳色相異之外,蒂梅和那名金髮青年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我先代那個傢伙道歉,把你擊暈強行帶走並不是我的本意。」
「差異在哪裡?結果上來說你還是把他強行帶走了。」聽到自己被提及,金髮青年走近兩人,表情語氣頗不悅地說:「用一般講法,你跟我是綁票的同夥,可別撇清關係。」
「我才不是,我有試圖阻止的。只是人既然都已經暈了那不帶白不帶,總比丟著好。」
所以這就叫共犯啊!
青年似乎連反駁的力氣都不想浪費,而亞特在聽見自己名副其實地遭遇綁架之後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他不跟上村民的隊伍泰納一定會擔心,而且說不定還會吃上一頓罵或義務勞動幾個月,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寒顫。
「你放心,出發前我已經跟你的家人說明過了,」看出亞特的擔憂蒂梅安撫著:「說是要帶你進首都一趟,那裡比較安全。」
「可是泰納不是那種容易信人的人,你們是怎麼跟他說的?」
「這個嘛,當然用了一點小手段囉。」蒂梅吐吐舌,為了自己著想亞特決定還是別多過問的好,總之他的去向泰納是知道的,這就足夠了。
「我勸你別妄想逃,要是跳到海裡可是會被這傢伙吃掉的。」青年對亞特不太感興趣,說完又獨自晃回船首去了。
「『這傢伙』指的又是......?」亞特求救般地看著似乎頗開心的蒂梅。
「忘了跟你介紹,那位是我的弟弟羅連亞斯,是個脾氣很差的討厭鬼。」
「我聽得見好嗎!」不遠處立刻傳回抗議聲,卻讓亞特有種「兩人其實感情很好」的感覺,身為獨子的他有時還是會羨慕有兄弟姐妹的人。
「你們真的打算帶我到中央之島?為什麼?」將話題拉回重點,關於蒂梅的行動亞特沒有任何頭緒,也不明白究竟基於怎樣的理由而非他不可。現階段未明朗的事情太多,即便他認為蒂梅可以信任,也只是因為莫名的直覺罷了。
「我知道喔,」銀眸罩上一層薄霧,凝視著遠方的蒂梅以彷彿懷念過去的口吻述說:「我知道你聽得見,『她』的聲音。」
「這件事我應該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才對。」亞特甚至連家人與朋友也沒有說過,關於那遠從大海彼岸傳來的低鳴。這麼看來蒂梅絕對知道些什麼,這趟意外的旅行要是他能堅持,肯定會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船靜靜劃過暗淡的海面往海中央前進,幾乎感受不出雙月之災應有的風暴,好似這艘船被某種力量守護著般。而一路上亞特曾多次想獲取更多情報,蒂梅卻總以一句「到時候你就知道」來打發他。另一名乘客羅連亞斯散發的氣場讓他不太敢靠近,對方也大多待在船艙中不好打擾,幾日的時間便在亞特的苦思中渡過,等回神時目的地已在視線範圍內。這艘怪船的速度令亞特訝異,即使是紐曼斯最好的商船也不可能只花幾天日就穿越一半的央海,若是從另一側的海洋要跨兩塊大陸這還可行。
「啊,看得見了。」蒂梅指著霧氣中若隱若現的幾個黑影,海群島的分佈是越往內島嶼越是集中,目前他們所望見的僅是最外圍的零星島嶼:「羅亞。」
「知道了。」不知何時也跑出船艙的羅連亞斯收到指示再度走回艙內,沒多久便領著一名嬌小的少女走出來:「讓這個停下吧,停在哪座都可以,但不能再往內靠近。」
「已經到了啊,我還有點想睡呢……」少女拉了拉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酒紅色的長髮幾乎要及膝。亞特沒想到原來船裡還有其他人,而且是位和這裡的氛圍不太協調的女孩。
「小祭是幽鬼,這艘船也是她出借的。」看見亞特一臉疑惑,蒂梅好心地稍作解釋:「比人類的船還要快對吧。」
「幽,幽鬼?」正所謂人不可貌相,尤其人類以外的種族更是無法憑外表判斷的,眼前的少女說不定大了他不只一輪。
幽鬼一族是比妖魔更神秘的存在,據說除了妖魔之外的種族要見到他們並不容易。想到這裡亞特覺得自己有些幸運,在平安純樸的小村落中他是絕對沒機會能夠見到這些事物的,他甚至連會侵襲人類的魔獸都未見過何況是這樣的黑暗種族。
「你好,我是亞特。」再怎麼說還是該做個自我介紹,亞特對名為祭的少女友好地伸手。
「我知道你是誰,我是幽鬼的……還是先別提好了。」祭並未回握亞特的手,卻也沒表現出不悅或輕蔑之意,但僵在半空也頗尷尬,亞特只好摸摸鼻子把手收回去。「我只能載你們到這裡,再往內的話難保證不被發現,要是沒了這個回程會很麻煩的。翼族對侵入領域的人會毫不客氣地排除,沒人守在這裡不行。」
「意思是我們要是上島很有可能遭攻擊?」
「沒那麼簡單,有我們在不會出多大亂子,而且在碰到警戒區之前都不會有事。雖然要多花點時間,不過每個島都有橋連結,只靠步行到要去的那個島上也沒有問題。」比前段時間多話了些的羅連亞斯給亞特的感覺沒那樣可怕了,至少緊繃的氣場明顯緩和不少。「這邊就拜託妳了,祭。」
「交給我吧,羅亞。」祭笑了笑,下秒帶著稚氣的笑容拉成了參有自信的弧度:「在這停下。」
船彷彿真能聽懂號令,船身緩緩移動直到完全靜靠在沙岸旁。望著陌生海岸亞特不禁深吸一口氣,前面的路和平靜海面不同了是嗎……如今的他也沒有可以回頭的選項,心底有某種鼓動正在升溫,他想自己一定也不會甘心就這樣回去的,即使這趟旅行來得是那麼突然。
「害怕嗎小子?害怕也來不及了,給我往下跳。」船一靜止羅連亞斯揪住還在發愣的亞特便走到船緣,聽見這話亞特立刻臉色發青,這高度他怎麼看都有三層樓高。
「往下跳?我會變肉醬的……」話說回來那麼大的一艘船為什麼沒有配繩梯呢!
「沒有問題,我會接住你!」不知何時人已經在海灘上的蒂梅伸展雙臂,對少年內心的各種糾結渾然不覺。身為一個即將成年的男性,還被以這樣的方式護著挺難為情,尤其對方還是沒大幾歲的女性。「跳吧跳吧跳吧!」
「別磨磨蹭蹭的煩死人了。」不給反應跟拒絕的餘地,羅連亞斯使力便把亞特從船緣推下去,後者連驚叫都還沒來得及發出,就被待命的蒂梅穩穩接住。
「一點都不恐怖對吧。」扶正處於當機狀態的亞特,蒂梅愉快的語氣彷彿訴說再多跳幾次她也不介意。
「很恐怖啊,心臟絕對停了半秒!」亞特驚魂未定地回頭想確認推人下船的兇手是不是也跟上,沒料到這一轉頭看見的東西更讓他感到不可置信。海岸邊停靠的根本不是什麼木造船隻,而是一隻半個身體沒在海水中的巨大異獸。灰與黑交雜死氣沉沉的粗糙皮膚,六隻晶亮的黑色眼睛倒映出粼粼波光。半張的口腔似乎正吞嚥海水,可以從間隙中窺見足有樹幹般大的圓形臼齒及鱗毛。而他們所搭乘的船是「束」在異獸平坦背部的坐艙,亞特終於知道船沒有舵柄原因了:「這原來不是船——?」
「大驚小怪,哪時候有人說過這個是船了?」
「確實沒有說過。」亞特乾笑兩聲,想想羅連亞斯是用「這傢伙」來稱呼的吧。只見留在原地的祭朝眾人揮手,一道暗影隨即包覆整隻異獸,龐然巨物就這麼消失在景色之中,好似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
「幽鬼有各式各樣的形體喔,畢竟跟魔獸一樣是從普通生物墮化的,只是幽鬼裡擁有自我意識的個體很稀有。」蒂梅邊解說邊推著還不時回頭望的亞特。
「是說,我們到底是要去哪裡?」最初他是因聽到不明的低鳴聲而對這座伊魯哈那之島產生興趣,可當他踏到島上時竟聽不見理應更加清晰的聲音,。他不免開懷疑起那哭聲是否打一開始就真的只是他的錯覺。而在瞧見蒂梅眉眼中的興奮,方才的疑惑不可思議地開始消散。
「我們要去見一個老朋友,你一定也認得的。」